(话剧)改编自加西亚·马尔克斯短篇小说《礼拜二午睡时刻》
编剧:刘奕楠 性别:女 年龄:20岁
所在院校:广西艺术学院-影视与传媒学院-2020级戏剧影视文学
故事梗概:
母亲带着女儿千里迢迢赶到镇上,来找神父要墓地的钥匙。她的儿子上周在镇上的一户人家家里偷东西,被听到动静的户主一枪打死,埋在墓地中。一群小孩躲在教堂外偷听,并把母亲来找神父的消息到处传。转眼间教堂外便聚满了人,议论纷纷。母亲不卑不亢,领着女儿穿过人潮,拿着鲜花往墓地走去。
人物:
卡洛斯:儿子,青年人,口齿不清,以亡灵形象出场。
乌尔苏拉:母亲,着丧服。
雷梅黛丝:女儿,12岁,着丧服。
蕾贝卡:户主,老年寡妇。
卡西亚:神父,中年男人。
里尼特:神父的妹妹,中年女人。
小孩和小镇居民若干
时间:20世纪初的夏季。
场景:哥伦比亚某个贫穷小镇的教堂。
剧本正文
【乌尔苏拉端坐在教堂外的长椅上,双手搭在膝上,按着一个漆皮剥落的皮包,目光如炬。雷梅黛丝坐在乌尔苏拉身旁,手上握着一束有些干枯的鲜花,她的脚够不到地上,在长椅上荡来荡去。卡洛斯端正地站在乌尔苏拉的身边,胸口衣服上有一道触目的枪伤血迹破洞。
卡洛斯:咳咳咳。
乌尔苏拉:这里太闷,你的肺会不会受不了?最好去教堂檐下吧,有遮阴些许好点。
卡洛斯:我没事。太热了,一起过去?
乌尔苏拉:(摇头)我就在这里等好了。刚刚我去叫过门,里面似乎有人,不久便会来应吧。
【雷梅黛丝低头,细细抚摸鲜花,一两片花瓣和几片干枯的叶子落下。
雷梅黛丝:花要枯了。妈妈,我去浸点水。
乌尔苏拉:去吧。小心别把衣服打湿了。
【雷梅黛丝跳下长椅,朝一旁的水池跑去。跑了没几步,她嫌鞋子太碍事,索性脱掉,光脚跑到水池边,把鲜花浸在水中,再轻轻地沥干水,左右看看,拿水池边地上的湿报纸把鲜花包好,再跑回长椅上坐着。
【乌尔苏拉拿出了包裹里的奶酪、玉米饼和一块甜饼干,又从塑料袋中给自己拿出一份。
乌尔苏拉:吃点吧。
【雷梅黛丝将花放在身旁,接过食物低头吃了起来。乌尔苏拉将食物递给卡洛斯。
乌尔苏拉:吃点吧。
卡洛斯:天太热了,我不怎么饿。你吃吧。
【乌尔苏拉低头开始吃食物。
【一旁的巴旦杏树荫下,两个小镇居民靠躺在椅子上午休,懒洋洋的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小镇居民A:热死了,鬼天气。愣是一点风都没有,扇风的话,反倒越扇越热。
小镇居民B:那就别动呗,这个时刻正适合午睡。
小镇居民A:干脆一直休息下去好了,为什么还要工作呢?又赚不到什么钱。
小镇居民B:种好你的香蕉吧。就是再少,有钱也总比没钱好。
小镇居民A:没钱怎么不行了。没有钱,我就能一直睡下去了,或许这更好些。
小镇居民B:有钱也不一定平安无事。听说了吗,尼迈耶昨天被火车轧死了。雷克看见了,说是他务工太累,又不怎么休息,神志不清地就往轨道上跑。
小镇居民A:所以说到时候了就该午睡啊。最近的事儿特别多呢。累死的,意外死的,热死的,穷死的,被人开枪打死的,与人斗殴死的,最多的还要属自杀的呢。死神就像住在我们镇了。也没人管管。
小镇居民B:这你得去问拉斐尔·雷耶斯了。(装腔作势捋胡子)喂,最近大家都去找死神约会了,怎么你这老东西还没走?哈哈。
【几个小孩子疯跑玩耍,其中一个撞到小镇居民B的肩膀,他差点摔下椅子。
【小镇居民B气得抓住那小孩的胳膊,猛抽他的屁股。
小镇居民B:该死的,何塞你在搞什么鬼?睡不着就给我躺着别动。别跑!
【小孩挣脱了小镇居民B的手腕,和剩下的孩子汇合跑走,小镇居民B气得追上去。
小镇居民A叹了口气,也慢悠悠地起身,追了上去。
【此时,乌尔苏拉和雷梅黛丝已经吃完了食物。乌尔苏拉将食物的残渣收进塑料袋
中,又端坐在椅上。雷梅黛丝手撑椅子,漫无目的地到处看,光着的脚丫晃来晃去。
乌尔苏拉:把鞋穿上。
【雷梅黛丝连忙穿好鞋。乌尔苏拉又递给她一把梳子。
乌尔苏拉:梳梳头。
【雷梅黛丝接过梳子,梳起了头发。乌尔苏拉则扯过袖子,擦拭着脖子上的汗水,再用手指抹掉脸上的油污。雷梅黛丝梳完了头,乌尔苏拉接过梳子,收了起来。
乌尔苏拉:你要是还有什么事,现在赶紧做。接下来就算渴死了,进去了也别喝水。尤其不许哭。
【雷梅黛丝点点头,和乌尔苏拉一起等待。
【一旁的教堂门口悄悄打开了一条缝。乌尔苏拉赶忙起身走去。卡洛斯和雷梅黛丝紧随其后。
里尼特:谁啊?
乌尔苏拉:我要找神父。
里尼特:神父正在睡觉。
乌尔苏拉:我有急事。
【门那边沉默了片刻。里尼特将门悄悄打开一条缝,探出头来,细细观察乌尔苏拉和雷梅黛丝,这才慢慢地把门打开。
里尼特:(扶了扶眼镜)请进吧。
【里尼特将三人引到一条木头长凳前,用手指了指。
里尼特:你们就请坐在这儿吧。我去请示神父。
【里尼特转身走开。三人坐下,乌尔苏拉紧紧抓住皮包。
【片刻后,里尼特走了回来。
里尼特:他叫你们三点钟以后再来。他才躺下五分钟,现在正是午睡时刻。
乌尔苏拉:火车三点半就要开了。
里尼特:唉。那好吧。
【里尼特又转身走开,那头传来她与卡西亚神父的对话声。
里尼特:快去吧。
卡西亚:哎呀,这么热的天,你跟他们说了现在是午睡时刻吗?
里尼特:说过了。
卡西亚:我们镇子上的麻烦事就够多的了,现在还要处理外来人的事宜。非得现在处理吗?
里尼特:他们急得很。赶紧去吧。
【卡西亚抱怨地哼了声,边戴上眼镜边走向乌尔苏拉三人。
卡西亚:抱歉久等了,我是这所教堂的神父。请问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乌尔苏拉:借用一下公墓的钥匙。
卡西亚:扫墓的?
乌尔苏拉:嗯。
卡西亚:天太热了,你们可以等到太阳落山嘛。公墓那块地面不平,热气出不去,就更热了。再说眼下是特殊时期,又新增了不少墓,你们找起来也麻烦。
乌尔苏拉:(摇了摇头)就现在。
卡西亚:好吧好吧。稍等片刻。
【卡西亚走向柜子,从中缓缓地拿出了一个油布面的笔记本、一支蘸水钢笔和一瓶墨水,然后坐在桌边,给钢笔蘸好墨,然后头也不抬地边询问边记录。
卡西亚:我看看,礼拜二,下午两点......姓名?
乌尔苏拉:乌尔苏拉·森诺特·阿亚拉。
卡西亚:那这位小姑娘就是你女儿吧。你叫什么名字啊?
雷梅黛丝:(点头)雷梅黛丝。
卡西亚:雷梅黛丝......来访目的,扫墓......去去去,去别处玩去。
【几个孩子趴在纱窗外偷听,被卡西亚发现,驱赶走了。
卡西亚: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精力。(坐回位上)你们想去看哪一座墓?
乌尔苏拉:卡洛斯·森特诺的墓。
卡西亚:谁?
乌尔苏拉:卡洛斯·森特诺。
卡西亚:卡洛斯......(呢喃)没什么印象呢......
乌尔苏拉/卡洛斯·森特诺:卡洛斯·森特诺。
乌尔苏拉:就是上礼拜在这儿被人打死的那个,小偷。我是他的母亲。
【卡西亚抬头,和强忍悲痛的乌尔苏拉对视了一眼。他愧疚地低下头写字。
卡西亚:最近太多人去世了,一下子没记上来......节哀啊......啊,你是从哪里来的?
乌尔苏拉:隔壁镇上。
卡西亚:消息传得竟这样快......(翻笔记本)被开枪打死的小偷......找到了,应该是这一桩事。我给您简单地说明一下吧。事情发生在上礼拜一凌晨三点,离这里几个街区的地方。寡妇蕾贝卡太太孤身一人住在一所堆满杂物的房子里,按她的意思来说,就是东西太多,这里又太闷,一点风吹草动都听得清清楚楚。那天,细雨淅淅沥沥地下,蕾贝卡太太听见有人从外边撬临街的门。她就急忙起来,摸黑从衣柜里拿出了一支老式左轮手枪。
卡洛斯:那个应该就是我了。
里尼特:那支枪自从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那时候起就没有人用过吧。
卡西亚:谁说不是呢。哦,说回正题。那时,蕾贝卡太太没有开灯,就朝大厅走去。
卡洛斯:她确实没有开灯。
卡西亚:蕾贝卡太太自述到(拿起笔记本朗读),“我不是凭门锁的响声来辨认方向的,二十八年的独身生活在我身上激发的恐惧感,使我不但能够想象出门在哪里,而且能够准确地知道门锁的高度。所以我就两手举起枪,闭上眼睛,猛一扣扳机,开枪了。”
卡洛斯:当时非常黑,雨声很大,我不清楚那个老寡妇是不是那般灵敏,不过她确实一枪射中了我的胸膛。
卡西亚: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开枪。是吧?
里尼特:没错。
卡西亚:这里引用蕾贝卡太太的自述,“枪响之后,周围立刻又寂然无声了,只有细雨落在我的锌板屋顶上发出的滴答声。我随机听到门廊的水泥地上响起了金属的碰击声和男人的痛苦呻吟声,但我没有太过留意。”
卡洛斯:是她打死我了。
卡西亚:次日清晨,蕾贝卡太太就发现了家门前卧倒的男尸。死者是胸部中枪死亡,脸朝下倒下,估计是磕到石头上了吧,鼻子被撞得粉碎。
卡洛斯:那是拳击受的伤。
卡西亚:他穿着一件法兰绒上衣,一条普通的裤子,腰上没有系皮带,而是系着一根麻绳,光着脚。因为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当天就直接下葬了。镇上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他应该也是邻镇的人吧。
卡洛斯:是的,我只是来这镇上想法子赚钱。
卡西亚:这么说,死者......他是叫,卡洛斯·森特诺。
乌尔苏拉:森特诺·阿亚拉。是我唯一的儿子。
【卡西亚叹了口气,便走到柜子前拿钥匙,边和乌尔苏拉聊天。
卡西亚:可惜了,当时看他的模样,还是个青壮小伙呢,居然想不开,去当了小偷,干这龌龊事。
卡洛斯:我不是小偷!起码不全是。我当时确实偷了那太太的东西,但我良心受不了,又还回去了。就是在快要出门时,被她射杀的。可是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卡西亚:当然,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拿到钥匙,转身走回)只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您还要带着女儿,不辞辛苦,千里迢迢来看他。
【卡西亚将笔记本转到乌尔苏拉的面前,用食指指了指一处地方。
卡西亚:在这儿签个字。
【乌尔苏拉将皮包夹在腋下,胡乱地签了个字。雷梅黛丝踮起脚看她。签完,卡西亚将笔记本转到自己面前,吁了口气。
卡西亚:您从来没有试过把他引上正道吗?
【乌尔苏拉牵起了悲伤的卡洛斯的手,朝他微笑,又郑重地看向卡西亚。
乌尔苏拉:他是个非常好的人。
卡西亚:可他做了小偷。
乌尔苏拉:这其中有误会。我告诉过他,不要偷穷人家的东西。他很听我的话,绝不会偷的。
卡洛斯:我不会偷的。
乌尔苏拉:然而过去,他赚不到钱,只能当拳击手,常常被人打得三天起不来床。
卡洛斯:我实在走投无路了才偷的,但我还回去了。
雷梅黛丝:他不得不把牙全都拔掉了。
卡洛斯:我不是有意的。
乌尔苏拉:是的。那时候,我每吃一口饭,都好像尝到礼拜六晚上他们打我儿子的滋味。
卡洛斯:对不起,但我死前还回去了。起码我死时一身清白。
乌尔苏拉:他是个非常好的人。
卡西亚:上帝的意志是难以捉摸的。
【卡西亚叹了口气,将钥匙递给了乌尔苏拉,再关上了笔记本。
卡西亚:诺,这是公墓的钥匙。你们记得把头包好,免得中暑了。前两天镇上就出现了中暑的人,差点没救过来。(困顿地打了个哈欠)进了公墓大门,就直往右边那块区域走,我记得他的墓应该是在一棵巴旦杏下,很好认的,左不过在那附近一块,应该很好找。
【卡西亚转身朝大门走,里尼特跟上,乌尔苏拉也带着雷梅黛丝和卡洛斯跟着走。
卡西亚:哦对了,回来的时候就不用叫门了,把钥匙从门缝下塞进来就行了。要是对教堂有什么布施的话,也放在那里。(又打了个哈欠)我实在是困得不行了。里尼特,你送送她们吧。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非睡不可了。恕不远送。
乌尔苏拉:谢谢神父。
【卡西亚转身离开。里尼特领着乌尔苏拉三人出门。
【在大门打开的一瞬间,一群贴在门上的小孩子便一哄而散。一旁的巴旦杏树下还
站着几个小镇居民,他们议论纷纷,而其中就有蕾贝卡太太。
小镇居民A:何塞说,那个女人就是上个礼拜二死的小偷的母亲。
小镇居民B:居然找到这儿来,那孩子真够折腾父母的,死了也不让人省心。
【卡洛斯自责地低垂着头,乌尔苏拉挽过他的胳膊,轻轻拍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慰。
【蕾贝卡一听“小偷”便烦躁了起来,她气冲冲地捡起一块石头,走上前朝乌尔苏拉扔了过去。石头没砸到她,但把三人吓了一跳。
蕾贝卡:管不好孩子,母亲也难辞其咎。快滚吧,这里不欢迎你!
小镇居民A:哎呀,这是做什么,孩子都在看着呢。
【小镇居民们赶紧拉住蕾贝卡,防止她再做出危险行为。
【卡洛斯紧紧地护住乌尔苏拉,一脸愧疚。雷梅黛丝也害怕地闭紧双眼,抱住乌尔苏拉的腿。
里尼特:那老寡妇就是这样,脾气不怎么好。(环顾四周)等一会儿再走吧。
【卡西亚听到教堂外的动静,也走出门来。
卡西亚:怎么回事?
里尼特:人们都知道了。尤其是蕾贝卡太太,有些过激。
卡西亚:那最好还是从院门出去。
里尼特:那也一样。窗子外面净是人。
【就在两人讨论时,乌尔苏拉一手拉着卡洛斯的胳膊,另一手牵起雷梅黛丝,满脸坚毅地朝前走去。
卡西亚:(拦住她)等太阳落山再去吧。
里尼特:太阳太毒,会把你们晒坏的。等一等,我去拿一把阳伞借你们好了。
乌尔苏拉:谢谢,我们这样很好。
【乌尔苏拉带着两人,从容走向大街。
【众人见状,纷纷让开一条道。乌尔苏拉三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