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林钰瑶 性别:女 年龄:21
所在院校:广西艺术学院-戏剧影视文学专业-2020级
故事梗概:
濒临死亡的癌症病人在自我挣扎和外界阻力中痛苦翻涌,心态从求生转向求死的过程。陈俞在病痛的不断折磨中从渴望活着到祈祷死亡。而家人的劝阻更是让他陷入痛苦的局面当中。他不知道该如何自处,自我诉求和家人期望在生死的命题前冲突,他又该如何抉择?
第一幕:
【尽量用椅子和桌子极简的模拟病房的状态,陈俞坐在椅子上。灯光打到最亮,再慢慢变回正常亮度,男人穿着病号服走上台,脚步虚浮,手中握着一个空水瓶,走到台中间坐下,抬头看了看四周,又看着观众,保持着一个松弛状态。】
陈俞:hi你们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陈俞,这是我死前的,第···第23天!对,为什么我记得这么清楚呢,因为这是我第一天躺在ICU里。昨天我刚刚从抢救室出来,医生给我下了好几道病危通知书。哈哈哈哈哈,不过啊老子命硬,没死成,那阎王还是死神的都没把我带走,我呀,还是活着,只不过活得比较可怜而已。欸兄弟,你进过ICU不,我去,你可千万别进,那地方可烧钱了。我这辈子住酒店租房子住什么都没住过这么贵的,一天千把块的烧。嘿嘿,你猜我家那口子说啥,她说我平时抠门抠门,还是让我死前奢侈了一把,哈哈哈哈哈,我跟你们说,她肯定羡慕了。等我病好了,我也带她去住这么贵的酒店好好体验一下。我反正听说上海什么酒店老贵老贵了,等我好了就带她去。我还要带她去那什么,马夫、马夫、哎哟反正什么马夫的地方,我老婆说那里的风景可好了。切,我看啊,还是咱们国内的好看,不过她想去就带她去算了。我还要给她很多漂亮衣服和包包。女人吗,就是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不过不知道我们家的存款花了多少。唉,辛苦攒了那么多年真是前功尽弃,不过没关系,以后再挣咯。不过还是要等我病好了再说,等我啊,先摆脱这个高价酒店再说吧。
陈俞:哎,不说了,我老婆来了。
【灯光变化,台侧一个女人走上台来,站到陈俞身边,趴在玻璃窗上(模拟在ICU的窗上)】
杨洁:诶,你看看,我让你少抽烟少喝酒吧,让你早点休息吧。你偏偏不听,你看你,这下进ICU了,你就是这样一个倔驴。
陈俞:这不是工作吗,总是离不开这些身外之物的。
杨洁:你是不是在里面还想着喝酒呢?
陈俞:诶,我···我没有啊。
杨洁:你是不是又想着狡辩啊,算啦,你现在说什么都对好啦。
陈俞:我说错的本来就不多。(喝一口水,偷偷藏到身后)。
杨洁:诶,我们邻居家的小孩阿光。他前几天刚刚高考结束了,对,就是那个之前和你一起在楼下打篮球的小孩,前两天他抱着篮球还带着小区里一堆小屁孩上门找你,问我呢为什么最近都不在,问我你什么时候有空陪他去打球。
陈俞:哎,我就说你老公是平平无奇的篮球小天才吗,我跟你说,那些小兔崽子们都是我的小迷弟。
杨洁:你猜我跟他说了什么?我跟他们说,你是什么乌拉拉星球的王子殿下,因为星球资源枯竭,被叫回去了研发新设备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陈俞:那兔崽子能信啊?
杨洁:结果你猜怎么着,阿光问我是不是瞧不起他智商,但是我让他们进门看了你之前拼的那个乐高,就是你最喜欢的那个千年隼,说这是你留在家里的战机模型。他们一下就相信了,特别是那几个年纪小的,现在啊,每天看到我就缠着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陈俞:都说了我是小区男神啦。
杨洁:阿俞,所以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陈俞:(一下站了起来)你···你别哭啊,(伸手想要擦眼泪,却又缩回)哎哟喂,我肯定早点回去好不好。
画外:杨女士,医生让你去一下办公室。
【杨洁最后看了一眼,匆匆擦干眼泪离开。陈俞看着杨洁离开的方向。坐回原地,喝了一口水。躺倒在舞台上。灯光变成冷调,光束在他身上不断划过,仪器的滴答声响起。】
第二幕:
陈俞:hi,这是我死前的第12天,今天我从ICU转出来了。其实在ICU这几天,我做了很多梦,但是当我醒来这一刻,我又突然忘记了我做的那些梦。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不记得我自己叫什么了,然后我看到了我手腕上的姓名牌。哦,原来,我叫陈俞,原来我住院了。你们看,这样一个小小的牌子立马就填补了我对于记忆的空白,是不是很神奇,人生就好像被浓缩在这样一个小牌子里,上面写着我的名字、年龄、我的诊断。反正对于护士和医生而言,除了这个牌子上记录的信息之外,我这个人好像一点意义都没有,你说对吗?在这里,我其实并不是一个人,我是一个随时都会出bug的程序,而医生护士是需要维护程序正常运作的工程师。护士呢,负责我日常的维护,所以每天偶尔偶尔都要过来看看我这个bug程序怎么样。而医生会在我出现大问题时,及时赶来拯救我,让我勉强继续维持正常。或许吧,我的人生就是一个程序,一个原本一直平稳运行的程序,但再怎么样厉害的一个程序,好像都会出一点小小的bug,何况是我这样一个平庸的程序。
陈俞:说说我昨晚做的那个梦吧,我好像想起来了一点,我在一个和这里一样苍白的房间里,四周放满了酒瓶,我的身边,地上,甚至天花板上都悬挂着酒瓶。颜色五彩斑斓,折射着七彩的光芒,每一个酒瓶里面都一根塑料管,连接在我的身上。我不知道那些玻璃瓶里装的是不是酒,但是他们像是输液一般,把这些管子接在我身上的不同部位。说来惭愧,我好像第一次用这种方式感受酒液,如果他们从我的嘴里进入,那我一定会兴奋不已,因为我是个老酒鬼。但那不是,他们从我的四肢里涌入,用另类的方式使得这些液体充满我身体的每个部位,保持我的平稳运行。那一刻我觉得我自己不是人,只是一个物品,是一个容器,只是一个载体,他们通过我的身体把其他东西混杂在一起。我的四肢身体上黏着,或者夹着许多电线,他们通过这根线去监控我的身体。我有点担心,说不定哪一天他们就可以通过这些电线去操控我,我说不定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比如说,算了我还是不打比方了,不然怕你们觉得我是个怪人。其实有很多事情我一直很想尝试一下,只是一直没机会,算了,以后应该没有机会了。
陈俞:中间好像有人进来看过我,他们站在我的身边观察着我,在本子上做着记录。我像是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被人围观,我想要奋力挣扎,甩开身上的束缚,可是,我做不到,我四肢发软,我无法控制自己身上的任何部位。眼睛的眨动、嘴巴的张合、手指的弯曲,我就像是一只误入海水的陆龟,随着海水的浪头不断下沉、下沉。
陈俞:其实你们也是来看动物的吧,看我像一只动物一样絮絮叨叨,说着没有意义的话,就像去动物园里看动物时,没有人能听得懂动物的叫声和呼喊,一声声的喊叫,你们也分辨不清是在向你们示好还是在求救。对,在ICU里的我,每一天都在求救,但我的叫声淹没在厚重的玻璃之后,没有人能听到我的求救,我真的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滴滴声不停响起,灯光交错,陈俞坐在舞台中间,冷色灯光在他身上不断闪光。】
【杨洁走上台,站在陈俞的身侧。】
杨洁:今天还好吗?
陈俞:嗯。
杨洁:我在家里给你炖了鱼汤,就是你之前最喜欢喝的那种。
陈俞:谢谢老婆。
杨洁:今天下午还要继续做治疗了。
陈俞:好。
杨洁:我给你倒一碗喝吧。
陈俞:好。
【陈俞接过碗和勺子,手却在不停颤抖,杨洁想要抢过勺子和碗却被陈俞躲开,陈俞继续努力往嘴里送汤,看上去费力又可笑。】
杨洁:我来喂你吧。
陈俞:不用,我可以。
杨洁:还是我来吧。
【两人争抢之间,勺子落在地上。静默。】
陈俞: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杨洁:没有,怎么会。
【陈俞看着地上的勺子不说话。】
杨洁:我拿去冲一下吧。
陈俞:老婆,我不想治了。
杨洁:为什么?
陈俞:我想留点给你。等离开这里之后,你就去旅游吧,去你想去的所有地方好不好。
杨洁:可是我不想你离开。
陈俞:你知道吗,我是能感觉到自己身上那种生命力的流逝,我能感觉我逐渐对身体失去了掌控力,好像弄丢了身体的遥控器一样,我一直试图去努力找回属于我的那支遥控器,但是却一直拿不回属于我的遥控器。但是我想掌控一次我自己的身体,让我用一次这个遥控器好不好?
杨洁:不要用好不好?
陈俞:我撑不住了,阿洁,对不起啊。
杨洁:不行,不可以,我都没有放弃,你凭什么先放弃!
陈俞:阿洁,在刚确诊的那段时间,我在网络上搜索癌症晚期患者会有的症状,他们说,我的四肢会逐渐不受控制,我的脾气会变得阴晴不定,我会有轻微的性格改变和异常行为。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我知道,如果出现这些症状,就证明我离死亡并不遥远了。
杨洁:我知道,我怎么不知道,我难道我没有看过吗?我也很痛苦啊,陈俞!你不能这么自私,你要活下去,哪怕为了我啊。
陈俞:阿洁,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考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但我想来想去,却发现生命其实并没有什么实在的意义。就像树叶一样,每一片独一无二的树叶落下归于尘土,但总会有新的树叶长出来,挂在枝头。
杨洁:可是,你是独一无二的陈俞啊。你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陈俞:我的癌细胞已经发生转移了。
杨洁: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啊。
陈俞:放过我吧,阿洁。
【陈俞从兜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杨洁。杨洁双手颤抖地接过,良久,她撕掉了这张纸。】
杨洁:我不同意!我不同意放弃治疗!
【杨洁跑下台,而陈俞一直盯着她离开的方向。】
陈俞:这是我死前的第···啊,我好像忘记了。越来越没用了,陈俞。
第三幕:
陈俞: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走到这一步,好像一直以来我都在努力地配合治疗,制造一种自己求生欲很强的表现,但其实不是。我其实每一天都好痛苦,癌细胞转移破坏了我身体的屏障,他们像一群过境的蝗虫一般啃咬着我的肢体,让我痛苦不已。从一个个酒瓶里注入我身体中的液体好像并不能缓解我的痛苦,他们只是在维持我的生命。就像酒精只是带给人快乐,而不能带给人成功。我不想在一瓶一瓶的输入这些液体,我想放弃我的生命。
陈俞:这好像是我死前的最后一天,我不太记得了,也许我昨天就死了,或许我明天才死,但那又如何呢?总之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与无关了,我马上就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死人了。医院再也不会一张张的给我下病危通知书,而会直截了当的给我一张死亡证明。从社会层面上来说,我就是一个死人了,哇,这其实蛮酷的兄弟,我这辈子还没当过死人呢。不知道人死了以后会怎么样,是去天堂还是地狱。哦哦你说的对,这里是中国的地界,我应该会去地府吧,走一条开满彼岸花的路,喝一碗孟婆汤,忘却今生,步入新的轮回。也有可能,我会变成灰烬呢,也仅仅是灰烬。
【陈俞闭上眼。医院嘈杂的人声响起。杨洁快步冲上台,站在台前。】
杨洁: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
陈俞:阿洁,我从来都不是想着离开你,我只是觉得,很累很累。想睡一个好觉而已啊。
杨洁:你就当是我为了好不好。
陈俞:阿洁,你知道我日日夜夜睡不着的时候我有多痛苦吗!我疼啊,我感觉我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好的,每一块皮肤都像被烧伤一样,有时候又像被虫咬一样,我觉得我的生命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流逝,都在被用疼痛的方式消耗。
杨洁:可是我也很痛苦啊,陈俞,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因为你的病痛而痛苦而难受啊,还有我啊,我难道不痛苦不难受吗?陈俞。我没日没夜的担心着你的病,生怕第二天醒来就被下了一张又一张的病危通知书,你知道那张纸有多薄吗?只要我一用力就会捏的皱皱巴巴的,我一用力签字就会戳破纸张,我只能小心翼翼地在上面写下名字。数不清的债务和借款几乎要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了。你知道吗,每次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我都必须经过江边。有时候我站在桥上,我在想我干脆一死了之算了,可是不行啊陈俞,我不能抛下你,你又为什么要抛下我。
陈俞:那为什么我们还有互相这样痛苦下去呢?阿洁,我对不起你,但我真的太自私了,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我有时候觉得我都不像个人了,我像个机器,像个生锈的机器。这次,就让我用一次遥控器吧,摁下我的关机键,一切,就都结束了好不好。
杨洁:你走了,那我呢?留我一个人在世界上经历这些痛苦吗?数不清的债务,你离去的悲伤,陈俞,你一走了之,那我呢,我跟你一起走吗?
陈俞:阿洁!你就当替我活着好不好。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那么多、那么多(慢慢坐下)的风景。你就当作,替我去看好不好。
杨洁:(苦笑)没有了你,又有什么好看的。
陈俞:这辈子我对不起你,下辈子,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杨洁走到陈俞身后,弯下腰抱住他。】
杨洁:好。拉钩。
陈俞:拉钩。
【两人拉钩。陈俞看向远方。】
陈俞:好久没有晒过太阳了。
【灯光逐渐变暗,一束光束打在了两人身上。】
旁白:在这神圣而庄严温馨的浪漫时刻,与大家一起来见证这对新人甜蜜的幸福生活扬帆启航!作为这对新人的证婚人,我感到非常荣幸。首先,我代表新人和新人的父母对大家的光临表示热烈的欢迎!
旁白:两位新人请问你们愿意结为夫妻,从今以后,无论是贫富,还是疾病、无论环境恶劣,还是生死存亡,都不离不弃吗?
陈俞:我愿意。
杨洁:我愿意。
旁白:此时此刻,我宣布新娘新郎结为夫妻,你们都要一心一意忠贞不渝地爱护对方,在人生的旅程中永远心心相印、白头偕老,美满幸福。最后,祝愿新人永远钟爱一生,同心永结,生活幸福美满。
【旁白(冰冷女声):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