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剧：黄乐水 性别：女 年龄：20岁
所在院校：广西艺术学院影视与传媒学院 2022级戏剧影视文学系
编剧：李松瑶 性别：女 年龄：19岁
所在院校：广西艺术学院影视与传媒学院 2022级戏剧影视文学系
人物
祥林嫂
祥林嫂替身
卫老婆子
鲁四太太
鲁四老爷
柳妈
送烟花爆竹的男子
剧情梗概
二婚的丈夫和孩子去世后，祥林嫂第二次进鲁四老爷家当女工，她尝试反抗，礼教加在她身上的压迫，却无能为力，最后一步步被封建礼教压迫至死……
剧本
第一幕
地点：浙江绍兴鲁镇，鲁四老爷宅子里。
【宅子屋顶是青褐色瓷瓦贴的，屋檐地一个方向延伸，没有太多弧度。墙体由泥石混合堆砌，刷上了些许白漆，但已经开始发黄、发黑，有些许陈旧。窗户多是木质的，糊着些浆糊纸。门也是木的，推动会发出吱呀呀的“尖叫”声。屋内有两层，上层是起居室，但舞台上演员不需要，因此无需将上层展开布景，只需展现出有第二层即可；下层大厅里放着两张太师椅和一个八仙桌，在它们前面放着一个用来吃饭的圆桌，零散的摆着几把椅子；大厅右侧是一个厨房，有一个灶台和一个后门；出了后门往后走就是去二楼起居室，往舞台前方走就走出了宅子，舞台前半部分有一条贯穿鲁镇的红色小溪，自舞台右侧往左侧延伸，当地人会称之为鲁溪，鲁镇的百姓在这里淘米洗衣……】
第一场
地点：鲁四老爷宅子里。
（灯亮。祥林嫂替身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年纪大约二十六七脸色略带黄意，总体还是正常农户模样，两颊带有红晕，低着头、顺着眉，脸上带着些许紧张模样，但眼神坚毅，自舞台左方上场，沿着舞台最外侧自左向右缓慢走去直到鲁宅后门，再走回左侧，向鲁宅内走去。先推开会“尖叫”的门走近，再细细将鲁宅走了一遍，边走边打量，时而上手触摸或摆弄一下鲁宅内的物品，面上渐有自信和笑意。最后自鲁宅厨房后门出去，祥林嫂替身脸色突变，面带惊恐和抗拒，急忙自鲁宅后门外沿着溪边向左侧奔去，同时灯光渐暗。祥林嫂替身下场，灯灭。）
场外音：咚！（巨响）
（场上突然亮起红色灯光，再渐渐暗淡至消失。）
第二场
地点：鲁四老爷宅子里。
（灯亮，卫老婆子带着祥林嫂来到鲁宅门口。祥林嫂头上扎着白头绳，穿着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脸色青黄，两颊上没有血色，顺着眼，眼角上带些泪痕，眼神中不再坚毅。鲁四老爷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看报，鲁四太太在厨房里忙活。）
卫老婆子：鲁老爷，鲁太太！是我，卫老婆子！（敲了敲门）
鲁四太太：来了来了。
（鲁四太太从厨房出来走向大门，鲁四老爷的目光跟随鲁四太太的行动自厨房看向大门）
鲁四太太：快请进来吧。（鲁四太太打开门）诶，这不是祥林嫂吗？怎么又跟卫老婆子来啦？（一边说一边让两人进屋，还上下打量了一下祥林嫂，眉头微微蹙起，把两人领到圆桌前）
（看到祥林嫂的鲁四老爷皱了皱眉，但没说话，继续吃着茶）
（祥林嫂在桌上放下一个荤莽式的圆篮，檐下一个小铺盖，她静静站在旁边，卫老婆子站在她斜前方）
卫老婆子：（微微躬着身子）给老爷太太问好，这说道起来，实在是叫作“天有不测风云”啊（摇摇头叹了一口气）祥林嫂啊，她那男人是老实人，谁知道年纪轻轻，就会断送在伤寒上？本来已经好了的，吃了一碗冷饭，复发了。幸亏有儿子；她又能做，打柴摘茶养蚕都来得，本来还可以守着，谁知道那孩子又会给狼衔去的呢？春天快完了，村上倒反来了狼，谁料到?现在她只剩了一个光身了。大伯来收屋，又赶她。她真是走投无路了，只好来求老主人。好在她现在已经再没有什么牵挂，太太家里又凑巧要换人，所以我就领她来。一我想，熟门熟路，比生手实在好得多.......（领着祥林嫂站在圆桌前，显出慈悲模样，絮絮地对四婶说）
祥林嫂：我真傻，真的。（祥林嫂抬起她没有神采的眼睛接着说）我单知道下雪的时候野兽在山坳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我一清早起来就开了门，拿小篮盛了一篮豆，叫我们的阿毛坐在门槛上剥豆去。他是很听话的，我的话句句听。他出去了，我就在屋后劈柴，淘米，米下了锅，要蒸豆。我叫阿毛，没有应，出去看看，只见豆撒得一地，没有我们的阿毛了。他是不到别家去玩的各处去一问，果然没有。我急了，央人出去寻。（开始呜咽）直到下半天，寻来寻去寻到山坳里，看见刺柴上挂着一只他的小鞋，大家都说，糟了，怕是遭了狼了。再进去，他果然躺在草窠里，肚里的五脏已经都给吃空了，手上还紧紧地捏着那只小篮呢......（接着呜咽，但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鲁四太太起刻还踌躇，待到听完祥林嫂的话眼圈已经发红，甚至用手轻拭了几下，便点头同意祥林嫂留下，卫老婆子仿佛卸了一肩重担似的嘘一口气。）
鲁四太太：实在是不容易，那便留下做工吧，前些年还念叨你来着，力气大又能干，像你这般能做工的女工不多，既然想回来便留下吧，好好干啊，我们家向来不亏待人的，想必这点你也是知道。
（祥林嫂半低着头，依旧呜咽着。）
鲁四太太：快别呜咽了，很快该到“祝福”祭祀的时候了，哭哭啼啼多不吉利。也别总板着个脸，这样福气就会溜走回不来了。这福气一旦没了，人还怎么能好过啊？我看你呐，你就是这般泄了福气的。（说着便从兜里掏出一些钱递给卫老婆子）
（祥林嫂听罢，微微点了头，同时用手拭泪。）
卫老婆子：既然老主人家同意留下那我也就走啦。（一边把钱塞进兜里，一边笑着和鲁四老爷和鲁四太太点头，随即便从大门离开了鲁宅，从舞台左侧下场）
鲁四太太：要留下来便去收拾一下吧，还是二楼那个房间，你自己去罢。（鲁四太太指了指后门的位置，叫祥林嫂拿圆篮和行李去二楼）
（祥林嫂半低着头顺从地从后门出去上二楼。祥林嫂从舞台右侧下场。）
（待祥林嫂和卫老婆子走后，鲁四太太坐到鲁四老爷旁边的太师椅上歇息和嗑瓜子。）
鲁四老爷：（眉头皱着，放下手中的报纸，拿起八仙桌上的茶，一边吃茶一边说）
祥林嫂这种人虽然似乎很可怜，但是败坏风俗的，平常用她帮忙还可以，祭祀时候可用不着她沾手，切饭莱，还得自己做，否则不干不净祖宗是不吃的。
鲁四太太：放心，这我清楚，回头嘱咐给柳妈他们就行，祭祀这么大的事我自然会盯着她。
鲁四老爷：（叹气一声）雇佣女工实在是难的，当初祥林嫂给婆家劫回去再嫁，家里上上下下就没了帮衬，事情一多总是手忙脚乱，再请几个的女工非懒即馋、不合规矩，若不是少这一个称手的伙计，我也不大悦意留着她。
鲁四太太：（也随着叹气）不说旁的，雇人这难处我最知道不过，我用着她，也不过是见她孤苦，前几年在咱们家干得又勤快，念着一份主仆之情罢了，她便留下好好干着，一切照往常过就是了。
鲁四老爷：对，她要做得真好，那我是不大反对的。
鲁四太太：再瞧着吧！
（灯灭，演员退场）
第二幕
第一场
地点：鲁四老爷宅子里。
（灯亮，祥林嫂和祥林嫂替身两个演员上场，两个演员装扮一样，但是替身是第一次来鲁府做工的祥林嫂，脸上带着红晕，尚还有笑影儿，手脚麻利，瞧着也开朗，如今的祥林嫂面色青黄憔悴，动作少了过往的灵活，变得迟缓，老是忘了下一步动作；两个演员都轮流在场上不同的地方做家务、打扫。）
祥林嫂替身：（擦着灰停下来，朝着幕前，思量且满足的模样）扫地洗尘、杀鸡宰鹅，咱这一天倒也充实，主人家不亏着我，我在这儿也过得自在，每日总想着怎么替太太分忧，多干些活儿！（继续擦灰）
祥林嫂：（扫着地停下来，朝着幕前，恍神而失落地叹气）唉，我这人的记性似乎已经不大中用了，死了两任丈夫，婆家撇下我来，不再将我绑着嫁人，可孩子给狼叼了去，我这日头没了指望，幸而老主顾念着旧情还留我，总归有了一条活路......我呀，心里惦念着他们的恩情，也想做得跟从前一样好，只可惜......不过多做些时日，手脚历练历练，也该麻利回来了（絮絮念着）
祥林嫂替身：（走出屋子，走到台前来一边做砍柴的动作一边说）我吃主人家的米吃得多些，但力气也是不惜的，旁人说，我实在比勤快的男人还勤快。我在这边是新人，大家都同我讲话、问我的事，我只好说家里婆婆严厉，有个能打柴的十多岁的小叔子，多说两句，也不过是我从前的丈夫也靠打柴为生，他是今年春天没的。太太起初嫌弃我是寡妇，如今倒也对我有了笑脸，这日子啊总还是好着的！
祥林嫂：（哀愁但勉力地）这日子总还是好着的！（走出屋子，到台前的另一边，做起洗衣服的动作）
祥林嫂替身：（担忧的模样）只不过，主人家还不知道，我是瞒着婆婆逃出来的！
祥林嫂：至少现在没了担忧，不用担惊受怕被婆家一道劫回去，不由分说卖了人家！
祥林嫂替身：（端起洗米的簸箕正要走，惊吓状将手里的簸箕掉了下来）啊！是婆婆！婆婆竟派人来寻我了！（惊恐地伸手往前挡）不，不，别抓我回去！
祥林嫂：也没有人惦记让我这个当了两次寡妇的人再嫁，再被绑着塞进花轿、洞房了！我当初不情愿，把额头磕破一个大窟窿！
祥林嫂替身：（倒在地上用手撑着往后爬，一边喊着走开，一边跌跌撞撞站起来，脑袋撞到桌角上）啊！（红色的追光照着她）
祥林嫂：如今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死去的孩子，阿毛。
祥林嫂替身：（坐在桌边的椅子上，用手帕抹泪）嫁人之后我怀孕了，丈夫是个老实人，后来生下来，是个男孩儿，就喊他阿毛，姑且这样安稳着过日子。
祥林嫂：安稳的日子没有几年，今年冬天伤寒严重，丈夫给一碗冷饭送走，见春的时候阿毛四岁，竟给山里的狼吃了内脏（声带哽咽）我的阿毛跟着我，也没能过几天好日子，他听话，又懂得知足，和我一样很能吃苦，不想遭了狼了......
祥林嫂替身：（啜泣声）
祥林嫂：阿毛，娘想着你！
祥林嫂替身：娘念着你！
祥林嫂：想起你来总要抹泪，跟旁人讲，一遍又一遍，总是嘴巴自己讲起来，听到后面，大家也都抹泪，唉！
祥林嫂替身：但也该把日子过下去，大家听多了，是不爱听那些话的，你也看到他们的眼光、他们的笑容是那样冷冷的！
祥林嫂：因为这日子总该是会好着的......大家都这么指望！（一时对生活燃起希望的模样，一时又丧魂落魄失了神）阿毛啊......我真傻，真的......
祥林嫂替身：你真傻，真的——
鲁四太太画外音：祥林嫂，祥林嫂？快过来搭把手！
（红色灯光消失，两人走到中间，一左一右再次呈现出不同的样子，年轻的祥林嫂抹了泪，露出点笑意来，如今的祥林嫂如梦初醒一样，没什么神采，但勉强撑着笑）
祥林嫂，祥林嫂替身：（齐声应答）哎！太太，我这就来了！
（灯灭，演员退场）
第二场
地点：鲁四老爷宅子里。
（灯亮，正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些祭祀的东西，鲁四太太正在忙上忙下地打理，祥林嫂上台来，拘谨地站在一边，不知道做什么活计）
祥林嫂：太太，您、您方才喊我来搭把手？
鲁四太太：（手上接着忙活，只是嘴里应答）今日要做的饭菜不少，你快去厨房添些柴火，把灶火弄旺些！
祥林嫂：（忙不迭地点头）是，是，今儿是祭祀，我竟给忘了！
鲁四太太：（停下来，特意告诉她）祥林嫂，你只管看着火就行，灶台上的饭菜都不必碰。
祥林嫂：（不解但也点头）好的，太太。
（祥林嫂走去厨房添柴，然后又回来，想分发桌上的碗筷）
鲁四太太：（慌忙）祥林嫂，你放着罢，我来摆！
（祥林嫂讪讪收回手，又去取烛台）
鲁四太太：（慌忙）祥林嫂，你放着罢，我来拿！
祥林嫂：（疑惑地四处看看）太太，还有些什么吩咐？
鲁四太太：（不好说话，露出尴尬的笑容搪塞着）我瞧着眼下竟不忙了，祥林嫂，你且去厨房看着火就好了，毕竟这火是不能断的。
（祥林嫂落寞地点点头，一言不发地去灶台边坐着，痴痴望着火，祥林嫂替身上，鲁四太太下，祥林嫂替身将未分发的碗筷摆好，烛台放在应在的位置上。）
（祥林嫂和祥林嫂替身开始对话）
祥林嫂替身：祭祀是最重大的事，向来是最忙的。
祥林嫂：今天似乎出乎意外的清闲了。
祥林嫂替身：手脚不麻利了，人家怕你碍事。
祥林嫂：（叹气）我虽老胳膊老腿，分分碗筷、摆摆烛台还是可以。
祥林嫂替身：那么是人家忌讳着你做了两回寡妇，祖宗嫌弃不干净
祥林嫂：想来是太太体恤我死了两回男人，又没了孩子，受了打击！
祥林嫂替身：唉，你真傻，真的！这正是败坏风俗的事，哪有人体恤你！
祥林嫂：为着太太体恤，我应该更努力些，平日的活计再勤快点，不能白让人家留我（思量的语气）先给太太的衣物仔细洗了、晾干、掸平实，屋里的窗户纸也该糊成新的......
祥林嫂替身：你真是不懂，哎呀，你真是不明白，还想着改过自新让旁人知道你的好，从前你也是勤快的，让太太惦念你的麻利，但不过也惦念上一会儿罢了，后来就没有人再提，一个人要是做了不检点的事，就像白纸上染了黑墨水，这辈子都洗不掉了！
祥林嫂：（迷茫、失神地）这火烧得旺呀，又让我想起那天、我要给阿毛烹豆子......哎呀，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下雪的时候野兽在山坳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
祥林嫂替身：这会儿没有人，你又说起来了，上上下下的人都听过几遍，再慈悲的老婆子都流不出眼泪来了，只会打趣儿你——孩子若是没死该这么大吧？
一件事说上一遍，别人是同情的，说上多几次那就是你不懂事儿了！人都指望着日子好呢，你成天死啊死啊的——
祥林嫂：我命苦，我的孩子也命苦，他再也见不着好日子了。
祥林嫂替身：哪里命苦，大家都这样，就不叫苦，是平常日子，你偏显得你命苦，旁人当然看你不惯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活着的人日子是愈发要好的，鲁镇年年祈福，祖宗是保佑着的，这些、你是懂的吧......
祥林嫂：旁的我不知道，但眼下，我还是有些事情可做的，日子也尚可过活。
祥林嫂替身：（悲悯地）若是诚心赎掉败坏风俗的罪，祖宗也一定佑着你。
祥林嫂：（自勉地）若是诚心想要生活下去，总会有条自己挣来的路数。
祥林嫂替身：那么不再说那些他们不爱听的，把那些苦难当柴火一并烧了吧！
祥林嫂：这火真旺啊，真旺啊......（痴痴地望着火）
祥林嫂替身：因为它吃了你的苦厄！
鲁四太太画外音：祥林嫂，要祭祀了，你先出去！
祥林嫂和祥林嫂替身：（齐声）太太，我去哪儿？
鲁四太太画外音：去屋子外面待着，祭祀完我再叫你回来。
祥林嫂和祥林嫂替身：（齐声）太太，那我就出去了。
（灯灭，演员下场。）
第三场
地点：鲁四老爷宅子里。
（灯亮，屋里屋外已经是过年的装扮，挂起了红纸红灯笼，鲁四太太穿着也是暗红的，坐在桌边缝补，柳妈正给她打理篮子里的针线）
柳妈：（笑盈盈地）太太，今年过得可是格外忙活啊，雇了个男短工帮手，里里外外还是有好多事儿操办呢
鲁四太太：（点头，和蔼地）忙活些好啊，忙起来才能过个好年！不是忙，怎叫你来帮手呢？不过呢，你是个善女人，邻里都知道的，不碰荤腥、不肯杀生，杀鸡宰鹅的事做不来。（微微埋怨地）
柳妈：（忙不迭）啊呀，太太，大家都知道，我是个善女人，在这些事儿可不能含糊的，不然佛祖怪罪的、怪罪的（念念叨叨几句阿弥陀佛）太太你既然养着一个祥林嫂，那么我看着她做就是了，我见她还算清闲的。
鲁四太太：（稍迟疑）这事儿不好说的，柳妈，你知道她的情况罢！嫁了两个男人，都死了，我想是祖宗介意......唉呀，柳妈，我和老爷心善，不愿见她孤身一人没着没落，才留下她的，你都知道......！
柳妈：（赔起笑来）太太，我见你留下她，还以为你们不介意呢！
鲁四太太：不是一回事儿，虽然留下了她......到底不是一回事儿（摇摇头）
柳妈：太太，我也打理好针线了，这会儿去洗器皿，您需要就吩咐着。
鲁四太太：那么你去吧，去吧，我也去歇歇。
（鲁四太太下场，柳妈拿着木盆和小板凳到台前来，祥林嫂走出来，在灶台边加了几根柴，又搬着板凳坐到柳妈的旁边，像是放空，又像是看天上的雪花）
柳妈：祥林嫂麽？你去锅炉里取些热水来替我兑进盆里。
（祥林嫂呆呆应了一声，起身去取水，回来将瓢里的水倒进盆里，又坐回去，柳妈用眼睛瞟她，祥林嫂仍还是望着天不动，一会儿，自个儿叹气起来）
祥林嫂：唉唉，我真傻......（自言自语地）
柳妈：（一副早已听惯的样子，不耐烦地）我就知道你又来了，祥林嫂，我问你，你额角的伤痕，不就是那是撞坏的吗？
祥林嫂：（含糊地）唉唉，是那时撞坏的......
柳妈：我问你，你后来怎么就肯依了呢？
祥林嫂：我么，我，（茫然地）我并不愿的，后来不是，有了阿毛......
柳妈：你呀，若不愿意，怎么会有阿毛（揶揄地）我思来想去，你大抵是后来愿意了，应该是这样。（自己点着头）
祥林嫂：啊呀，话如何能这么说......（局促地）你不知他力气是多么大的
柳妈：我不信，我不信你这么大的力气，柴都能砍得，真会拗他不过，你后来一定是自己肯了，倒推说他力气大！
祥林嫂：唉哟，你、你倒自己试试去，再说这个。（不自然地笑）
柳妈：（得逞似的笑）哎呀呀，祥林嫂，哎呀。（一连串笑）
（祥林嫂局促地动了动，并不再笑，也不再讲话，将身子转过去望着天）
柳妈：（神神秘秘）要我说，祥林嫂，你这真是不合算呀，你再要强一些，索性撞一个死，何苦现在还要担这罪！
祥林嫂：罪.......
柳妈：你和你的第二个男人活不到两年，倒落了个大罪名（暗示地）你晓得，大家不愿见这个，我想，也是难办的（摇头）将来，你两腿一蹬，到阴司去，你那两个死鬼的男人还要争，你给了谁好呢？阎王爷只好将你锯开来，各分给他们一半，我想，这真是......（脸上有些恐怖的神色，连声到几句阿弥陀佛）
祥林嫂：（害怕地）啊呀，柳妈，你说的可真么......
柳妈：我想，你不如及早抵当，你到土地庙里去捐一条门槛，当做你的替身，给千人踏，万人跨，赎了罪名，免得死了去受苦。
祥林嫂：（苦闷地）啊，这，这个，从前并未想过这般......
柳妈：祥林嫂，我柳妈是个善女人，我的话，你该听听！
祥林嫂：（呆滞地，沉默几秒点点头，声音低落）那麽，我去捐门槛......
柳妈：这便对了，对了（满足地叹气）我洗完了，这东西你不必碰，待我回屋拿块干净的布来。（下场去）
（祥林嫂的替身上场）
祥林嫂替身：（对祥林嫂）你听到了吧，我早说过，他们都觉得你是败坏风俗，这罪是很不好赎的，你这张白纸，已沾上墨点了。
祥林嫂：（喃喃地）啊呀，竟是罪事一桩，我只以为，这样的事在乡下也是不少的，婆婆将我捆起来塞进花轿里说，没钱人家的女儿都是这个命......
祥林嫂替身：这也错，那也错，怎么着都是个错，但你也不能到阴司里去，还叫他们分了你的身子，一人拿走一半呀！
祥林嫂：那么眼下，就按柳妈说的，攒攒钱去庙上捐个门槛……
祥林嫂替身：只怕人家未必让你去捐。
祥林嫂：阿弥陀佛，我也是个苦命的人，也想给自己赎一条路来，庙上的人总是慈悲的，我左右求求他们就是了！（悲苦地）
祥林嫂替身：那么想来这会儿，日子也该要好着了……
祥林嫂：捐了门槛，日子就会是好着了！
（祥林嫂和祥林嫂替身先对视，然后又面向幕前。）
祥林嫂和祥林嫂替身：（齐声）姑且就这样先活着吧！
（灯灭，演员下场。）
第四场
地点：鲁四老爷宅子里。
时间距离上一场过去差不多一年。
（灯亮，祥林嫂上场，从模样上看比过去多了些喜气儿。祭祀的东西又放在桌上了，依然是鲁四太太忙着张活。）
祥林嫂：（微微笑着）太太，您早！
鲁四太太：（有些惊讶）祥林嫂，你瞧着倒高兴，这是不常见的，是有喜事儿？
祥林嫂：啊呀，我么，哪有什么喜事儿（掩藏不住的开心）......前些日子跟太太结了一年的工钱，已在西头的土地庙捐了门槛......好说歹说，他们终于收了我的十二元大钱......
鲁四太太：（点着头，随口应答）这的确是好事儿，捐门槛，这是有些讲究的。
祥林嫂：（开心地）正是的，太太，人说这是替自己抵了罪的，去年柳妈这么告诉之后，我就攒着工钱......
鲁四太太：（感叹地）祥林嫂，你做得不错，你这一年做事也愈发有模有样了，有时候我瞧着竟和过去差不多。
祥林嫂：（感动）只要能帮上太太的忙......
鲁四太太：自然是能帮了我不少忙的，今儿要祭祖了，你且去喊阿牛过来，帮我把桌子抬到堂中央去。
祥林嫂：是的，太太，我帮你先把桌上的东西挪走。（说着要伸手去拿）
鲁四太太：（慌忙大声制止）你放着罢，祥林嫂！
（舞台猛然暗下来，只有追光照着祥林嫂，只见她僵在原地，面如死灰，伸出的手颤抖着收回来，木偶一样僵硬地走到台前，瘫坐在地上，祥林嫂替身上场走到她身后）
祥林嫂替身：你捐了门槛没有，祥林嫂？
（祥林嫂失魂落魄地看着地面，不回应。）
祥林嫂替身：人们以为你赎了罪没有，祥林嫂？
（祥林嫂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祥林嫂替身：日子好起来没有，祥林嫂？
（祥林嫂抬起头来，像是望着天，流下了两行泪水）
祥林嫂替身：祥林嫂？祥林嫂？你怎么不说话，祥林嫂！（一声比一声急切）结果怎么样，祥林嫂？日子好起来没有，祥林嫂？祥林嫂！他们是不是要赶你出去，是不是要你去卫老婆子哪儿？是不是没有人要你，是不是你只能做乞丐？祥林嫂，你是不是做得还不够好，你记性差了，整日躲着人，像白天游行的老鼠，不然就是木偶一样的呆坐着，你已经干不成事儿了......祥林嫂，我早说了，唉！我早说了，你怎么过活呀，地狱已经在前头了——祥林嫂，
祥林嫂，祥林嫂！
祥林嫂：（发出一声哀凄地悲鸣，双手捂着脸，伏在了地上）
（灯突然熄灭，祥林嫂从舞台右侧下场，祥林嫂替身从舞台左侧下场。）
（卫老婆子、鲁四太太、鲁四老爷、柳妈上场在舞台上找空间式游走。
舞台后方的电子显示屏亮起整个屏的血红色光亮。演员们一边游走一边用各种声音、音量夸张的同时重复自己前面讲过的一些台词，内容全是对祥林嫂的歧视。）
卫老婆子：这说道起来，实在是叫作“天有不测风云”啊，她真是走投无路了，只好来求老主人。好在她现在已经再没有什么牵挂，太太家里又凑巧要换人，所以我就领她来。一我想，熟门熟路，比生手实在好得多.......
鲁四太太：祥林嫂，要祭祀了，你先出去！去屋子外面待着，祭祀完我再叫你回来。祥林嫂，你只管看着火就行，灶台上的饭菜都不必碰。祥林嫂，你放着罢，我来摆！祥林嫂，你放着罢，我来拿！
鲁四老爷：祥林嫂这种人虽然似乎很可怜，但是败坏风俗的，平常用她帮忙还可以，祭祀时候可用不着她沾手，切饭莱，还得自己做，否则不干不净祖宗是不吃的。
柳妈：我问你，你后来怎么就肯依了呢？你呀，若不愿意，怎么会有阿毛我思来想去，你大抵是后来愿意了，应该是这样。我不信，我不信你这么大的力气，柴都能砍得，真会拗他不过，你后来一定是自己肯了，倒推说他力气大！
（所有演员都同时一边游走一边念叨台词，重复大约三遍，再依次下场。卫老婆子和柳妈自右侧下场，鲁四老爷和鲁四太太自左侧下场。）
第三幕
第一场
地点：贯穿鲁镇的红色鲁溪。
（祥林嫂自舞台右侧缓慢走上台，看起来已经是一个乞丐模样了。她的背佝偻着，神态、身姿似木刻般木然；衣着破烂，发型脏乱；她一手提着竹篮，篮中放置着一个空的破碗;手拄着一支下端开了裂、比她还长的竹竿。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还可以告诉别人她仍是活物。祥林嫂木然地走在鲁溪边，时而抬头看天，时而目视前方，时而低头看鲁溪的溪水。）
祥林嫂：（面向舞台左侧侧身上台）谁来告诉我人死后究竟有没有灵魂？（头低着看鲁溪）有没有灵魂是不是就决定着有没有地狱？（头抬起来，目视前方）
有没有地狱是不是又决定着死后的一家人能否见面？（头抬起看天）
（祥林嫂发出三句疑问时，每说一句便往前迈一步，最后一句疑问发出后祥林嫂停留在原地望天几秒。随即突然转身，双手像两侧一甩，将竹篮和竹竿扔在她的两侧地上，眼神中迸出光彩，脊背徒然伸直了些许。）
祥林嫂：（面向观众开始独白）婆婆，俺男人他几时砍的柴去，怎么饭点还未归？
（面带疑惑）婆婆别打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克的夫，我不克夫的……
（突然害怕的颤抖，模拟被抽打的模样，不停用手挡住“婆婆抽打的位置”）
不……求求了，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嫁到山里去！（带着哀求、哭腔和害怕，模拟一只手被拽住拼命挣扎的模样）
（祥林嫂突然安静下来，拍了拍身体，站直了身子，眼睛开始发光。）
祥林嫂：（依旧面向观众）卫老婆子，我男人死了，家里还有一个婆婆和小叔子，日子实在难过，就拜托你帮我找户人家做工吧。（低眉顺目的，声音低低却坚定的）鲁四老爷家待我挺好的，每月五百文，这日子总还是好的。（在鲁溪边作打扫状，脸上扬起些许幸福的笑容，表现出对未来这样日子的向往）
婆婆怎么找来了！我要逃出去，对，他们抓不到我的，抓不到的……（惊恐的、慌乱的、挣扎的）啊！我不嫁！你们滚呐，滚！我是不会嫁过去的，我是不会屈服的。（激烈的，但只是嚎叫，没有拳打脚踢）我是鲁镇鲁四老爷家的女工了，我可以赚钱养家的，拜托了，放过我好不好……（慢慢带上哀求的哭腔）啊！别碰我，啊啊啊……别碰我，你们这群天煞的人，老天不会放过你们的。（不停地激烈嚎叫）
（祥林嫂突然挣脱别人的束缚般，冲向鲁溪岸边。）
场外音：咚！（巨响）
（祥林嫂倒在鲁溪岸边，停留一会后，用双手支撑起上半身，抬头痴痴地望向观众的方向。）
祥林嫂：（用双手支着上半身，慈爱地看着前方）阿毛！娘的好孩子，这豆就数阿毛剥得最好，娘最喜欢阿毛了，来，让娘亲亲。（作势抱起抱一个孩子准备亲下去，突然来回震惊地看着举在半空中悬空的双手，接着仿佛看到阿毛死在自己面前一般疯狂去抱住他的身体）啊啊，娘的阿毛，娘的孩子，啊！
我们回家好不好，我们回家，娘在，阿毛不怕了啊。怎么这么凉呢，阿毛一定是冻到了对不对，回家啊，娘给阿毛蒸豆子吃。（颤抖着抱住自己，由哭腔突然变成一边颤抖一边大笑）都死了，都死了，就我一个了，都死了！
哈哈哈哈。你个老婆子看到没，他们都死了哦！就剩下我一个了！我自由了，对，我自由了，你，休想再让我嫁人！我这就找卫老婆子，我要回鲁宅，我要回鲁宅！
（祥林嫂转身向舞台后方走了两步，突然停住，震惊的往后退了几步。）
祥林嫂：（声音、语气渐强）我已经听了柳妈的话了，我已经捐了门槛了，我已经被千人踩、万人踏了，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声音、语气最强，一种疯狂的质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那就告诉我啊，我改，我改好不好……（声音、语气减弱，最后展现一种无能为力的虚脱感）
（祥林嫂突然由疯癫转变成严肃的正经的，站直了身子，走到了鲁溪的红溪水边，眼睛发着光，但表情是严厉的。）
祥林嫂：（打破第四堵墙，用跟观众交谈的方式）我以为我能够依靠自己，从第一次进鲁宅便是这般认为；第二次进鲁宅，我以为它会是我的救赎。我痛恨这个吃人的社会，这个吃人的社会！在这个吃人的社会里，人是不配成为自己的，高高在上的神明和地位才是主宰，他们贪婪的制定这个世间的规则。
人若是越矩，那可就遭啦！你知道会如何不？你们知道不？呵！他们会化身厉鬼，拖你入最底层的地狱，把你吃抹干净。你们不会真以为我害怕地狱吧。
呵。我祥林嫂，男人没了两个，孩子也没了，牛鬼蛇神，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可是，我怕这个社会，这个不容忍我的社会。我委曲求全，我砥砺反抗，我……
我终究是败给了这个不吐骨头的社会。地狱啊，我头一次如此渴望你的存在，即便是下去遭罪，那我也认了（咽声），我即将来寻你了，请你接住我这个孤身人，允许我抛弃两个男人，允许我拥抱阿毛。请你允许我独自努力……
像彼岸花一般，哪怕在最黑暗的地狱，依旧鲜红地盛开，用最热烈的激情亲吻每一个和我一样迷茫的亡魂……（说罢，死在了鲁溪边）
场外音：轰！
（红光亮，慢慢淡去，最后灯灭。）（祥林嫂无需下场。）
第二场
地点：浙江绍兴鲁镇的鲁溪边和鲁四老爷宅子里。
（白灯亮，祥林嫂替身手上拿着一个篮子自舞台左侧上场，看起来非常精气神非常好，笑吟吟地推开了鲁四老爷宅子的大门。鲁四老爷在太师椅上看报吃茶，鲁四太太在大堂忙活，柳妈在厨房忙活。祥林嫂依旧倒在鲁溪边，但不会有人看见她。）
祥林嫂替身：鲁太太，今个儿天气好，街上人多，晚上“祝福”肯定更是热闹。
鲁四太太：是啊，买了好些烟花爆竹，晚些时候会有人送来，你把它们搬到门口的鲁溪边上。（边嗑瓜子边说）哦，对了。你家婆婆刚来了趟，拿了些吃食用品给你，柳妈给你放在下房了。我照例拿了四百文钱给她，她便先走了。
祥林嫂替身：啊呀，我竟忘了今天这茬事，那就麻烦太太和柳妈啦。我便先去后厨给柳妈帮手了。（说罢，笑吟吟地带着篮子去了厨房）
柳妈：祥林嫂，你可算回来了，快把这些拿给太太。
祥林嫂替身：好嘞。
（祥林嫂替身把篮子放在了厨房，柳妈从里面拿出淘洗好的米准备放上锅蒸。祥林嫂替身从厨房拿出几道准备好的菜，拿去大堂。）
鲁四太太：快快，祥林嫂，放这儿来。（指着大堂的圆桌）这个单子你拿着，等一会给送烟花爆竹的人拿去。（递给祥林嫂替身一个单子）
祥林嫂替身：知道了，太太。
（祥林嫂替身放好祭祀用的菜食后接过单子准备回厨房。这时送烟花爆竹的男子敲响了鲁四爷宅子的大门。）
鲁四太太：去看看。（对着祥林嫂替身）
（祥林嫂替身转身对着鲁四太太点了个头，便向大门走去，打开了鲁四爷宅子的大门。）
送烟花爆竹的男子：是祥林嫂呀，这里是鲁太太定的烟花和爆竹，需要我帮忙搬进去吗？
祥林嫂替身：（笑着对送烟花爆竹的男子）搬到宅前的鲁溪边吧。（指了指鲁溪）
（祥林嫂替身和送烟花爆竹的男子把烟花爆竹搬到了鲁溪边）
鲁四老爷：（看了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准备去放烟花爆竹了。（对着鲁四太太）
鲁四太太：知道啦，知道啦！（嘴角带笑，喜气洋洋的回应）柳妈，叫大家伙都去鲁溪边吧，该放烟花爆竹咯。（对着厨房喊）
柳妈：嗳！
（鲁四老爷和鲁四太太从大门出去走到鲁溪边；柳妈从厨房后门出去走到鲁溪边；卫老婆子从舞台右侧上台走到鲁溪边，柳妈跟卫老婆子打招呼，所有人一起往祥林嫂替身方向走去。）
鲁四太太：（拿出火柴递给祥林嫂替身）祥林嫂，去把烟花和爆竹点上。
（祥林嫂替身接过火柴去点烟花和爆竹，点完烟花后，没一会舞台后方的电子显示屏开始放烟花，爆竹也响了起来，所有人围在鲁溪边看鲁溪沿岸上空各家各户的烟花，听嘈杂的爆竹。倒在鲁溪边的祥林嫂慢慢站起，但所有人都注意不到她，最后她站在了所有人的最中间，和大家一起看烟花、听爆竹。）
（灯光慢慢暗淡直至灯灭。）
——剧终
